右机位的摄像拉近，放大了特写。

这些微的颤抖，从指尖，到唇瓣，连瞳孔都晃动的厉害。

最终，姜行舟的眼神彻底崩溃。

仿佛有一层膜从他身上揭去，显露出新生的，不敢示人的真心。

一种名为悲怆的情绪，一点一点地涌上来，凝成水珠，充盈于眼眶。

我

姜行舟哆嗦着嘴唇。

他终于清醒过来，自己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。

他一直自诩生活在黑暗中，却没有察觉，最后一丝光正是被他亲手葬送。

姜行舟的那滴泪，终是没有掉出来。他抱紧了怀里的人，屏幕特写中，男人瘦削身躯不断颤抖，喉咙里溢出难以抑制的痛苦又绝望的呜咽，像失去伴侣的孤狼。

曲颂曲颂我都做了什么啊。

我错了摸摸她的脸，亲了亲脸颊，原谅我好不好？我，我又犯错误了。

他此时无措地像一个孩子，执着地想寻求肯定。

季导:好，眼神再挣扎一点，再悲痛一点，记住，刚刚是突然爆发的情感，然后现在我慢慢沉淀下来，再一点点递进加深，明白不。

摄像头挪一下，现在拍手。
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独立包装的药片，轻轻吞了下去。

脸上不受控制地因为疼痛狰狞，却露出了幸福的微笑。

对不起，我来找你赎罪了。

没有你，我才发现，我根本活不下去。可是直到你走了，我才明白这个道理。

季导声情并茂地朗诵着，给他们找情绪。

左右机位拍下了姜行舟生前最后的笑容。

他们紧紧相拥，在昏暗脏乱的路旁。

痛苦、救赎、幸福。

cut！

不错啊你小子。季导夸奖，有点细节我们再补充一下，等会再来几条。

大导演永远是精益求精的，尽管刚刚那条也很不错，但只要不是完美，就可以改进嘛。

精品电影就是这么磨出来的。

虽然是商业片，季导也指望着能拿几个奖项。于是又把女主角叫过来，三人不断地讨论。

其他人没有戏，大多回房车上睡觉了。小演员没车的，坐一旁等着看取经的也有，更多是坐一边打游戏。

一个不出名的配角凑得近了些，他长得尚算端正，就是个子不太高，在电影里演女主的同学，这会儿凑上去听。杨琴瞥他一眼没说话，倒是他先开口了:季导，十哥、琴姐，我没经验想跟各位前辈多学学，不打扰吧？

伸手不打笑脸人，他态度谦逊，也没碍着什么事儿。更何况是真的攀关系还是想学一学还是很好分的。

江秋十见季导和杨琴都没有什么反感的神色，也无声默许了。

其他龙套:卧槽，给这小子先巴结上了！

也要凑过来七嘴八舌，季导拿着本子直接把人都赶一边儿了，副导演和场务黑着脸同样过来赶人训话。

引发骚动的小演员被放逐到一边，其他人也不搭理他，觉得这人钻营得很。那人却不在意，颇有些自娱自乐，又坐到不远不近的位置听着了。

江秋十暗中记下了这个小演员。

剧组环境是真的差，电视剧里无论多么光鲜亮丽，布景背后都是乱糟糟的。现在刚开拍还好些，后期搭场景拍摄，一言以蔽之废墟中拍大片。

江秋十和杨琴又拍了七八条，才被季导放过。

为什么电影不过两小时，有的时候却和电视剧一样要拍三四个月？就是导演慢慢磨的，一条要拍五六遍，七八遍都是正常。

要问哪里不好所以重拍？

嗯，哪里都好，感觉上就是不够不太够你懂吧？

江秋十:不太懂，但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。

不管多少遍，再来就是了。

好演员，不是一次就能出多么惊艳的效果，而在于一个稳。

无论拍多少遍，要怎样的情绪，都能过稳稳当当发挥出来。

有多少演员，哭了一两次可以，哭三四次就不行了。

五六次，七八次，甚至数十次呢？

还能哭出导演需要的情绪，那才是优秀的演员。

第10章 兄弟情深

第一场戏拍过以后，江秋十和杨琴稍微熟络了些。

杨琴是科班出身，戏龄和年龄都比江秋十大些。女明星都走少女人设，也瞧不出来具体岁数。

下戏后，卸了满脸灰尘血迹，巧笑盈盈，一双水眸流转生光，见之忘俗。

她的性格有些骄矜，老爱以前辈身份唤江秋十过去聊聊天说说话。明明拍戏已经很累了，江秋十都不知她哪儿来的体力，因为这是前辈，还得礼貌应和着。

前几次还能不失体面，次数多了，戏份越拍越吃紧，也没什么精力嬉笑打闹，干脆下戏就待车上补觉。

李梦婷是另一个投资方捧进来的，江秋十看过她演戏，认为可以磨一磨，便没反对。

同为女人，她一眼看出来了杨琴打什么主意。

剧组夫妻多的是，谁也不当真。娱乐圈里男女关系复杂的很，上了床仍旧单纯朋友的不在少数。在这里，男女性关系几乎成吃饭喝水一样平常。也没见谁过分抵触。

和异性吃顿饭都觉得难以接受的，只会被认为矫情。

江秋十不愿意。

他早在重获新生后就决定要一辈子孤身到底，他无法接受任何人的亲密接触。

更别提那股不知名力量，剥夺了他几乎所有的欲望。

一到戏外就不见人影跑去休息，等拍摄时江秋十又出现，好声好气和杨琴说话，没有人能抵挡他的温言软语。几番相处之下，杨琴碰了几个软钉子，也渐渐收起了那几分暧昧心思。

还不如撩别的去。

九分俊美的圣僧只能当好朋友，倒不如七分长相的西门庆。很快，杨琴又与男三席言眉来眼去。

剧组人悄悄八卦，都说晚上男三总是去敲女主房门。

女主撤了，女二又动起了心思。江秋十人长得帅又有钱有势，怎么算也不亏。

更何况，撬了杨琴勾不到的人，够她得意很久。

江秋十:你未免想太多。

男二李世荣倒是省心，他没什么背景，无非是曾经和江秋十合作过有几分交情。江秋十觉得他人还不错，向导演推荐的他。因而江秋十不拍戏时李世荣总是凑上去一块说话，挡住烂桃花。

江秋十并非不知剧组里的风波，这个剧组还好些，至少他现在作为投资方男一号，没有比他更大牌的，能压住，更乱的也不是没见过。

他只充耳不闻当圣僧，每天该拍戏拍戏，该休息休息，和所有女性都隐约保持着一些礼貌的距离。

杨琴捂嘴笑道:你怕什么呀？又不会吃了你。

江秋十同样摆手笑:哎，被黑怕了，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。

六七月的南方，已经热起来了。

戏份从外景转向摄影棚内。